家难与国难

2010-05-18 17:31

清晨上班路上,突然收到一条短信:“我家惨遭劫难:液化气爆炸,儿子重伤住院,房内衣物化为灰烬,窗户玻璃爆裂,殃及前后商品房,经济损失达十多万……”乍见之下,以为是无聊人的恶作剧,诱我进入某种圈套。细视落款,竟是贵溪叶兄,不由大惊。
 

 

叶兄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作家,发表散文二百余篇,先后出版专著二部。我与他交往,始于三年前的华山之旅。其时我与凤栖登山到半腰,适逢一人请我为他照相。我看他一脸赤诚,隐有风骨,拄一拐棍,似有腿疾,当即决定与他一路相随,以便从旁照顾。他拿出一本《岁月留痕》送我,我们随即谈到文学与信仰,颇多共识,互有相见恨晚之意。当夜,他宿于旅舍,我们到东峰之巅露宿。清晨五时,他虽一瘸一拐,却也早早登顶待日出。到华山最险处,他欣欣然历险一回,我则望之胆寒,及时却步。

 

从那回来,我寄他一套自己的书,他发来一部新书稿,向我征求书名。一旦各有新文,皆欲使对方先睹为快。他好旅游,每到一地,多有简讯发我。而后便从他的博客,知悉相关图片与文字。约一年前,他的小女出世,我为她取名“清如”,他极欣赏“问渠哪得清如许,为有源头活水来”的取意。约数月前,他从珠海发来一条短信,道是家有不肖子,都出外打工数年,还整日指望老爸老妈。短信是一首古体诗,颇有悲凉之意。早想去贵溪看他,也曾邀请他到浙江来,但事不凑巧,至今未能遂愿。

 

我的综合印象里,他是难得一见的不设城府、不沾世故、不存文人相轻之意、不随波逐流歌功颂德的当代作家;他有傲骨,有信念,有探寻真知灼见、洞明天地历史真相的宽阔胸怀。我以繁忙为借口,往往疏于问候。他却总在节假日,或自有悲喜情结之时,与我及时沟通。我写厚厚两大本《岳王》,可能远远不及他写薄薄一本苏芬传略所下考查、实证的工夫。我常想,如此这般的友朋,再多也不算多。可于我而言,好像仅此一遇。身边喜好高谈阔论、长于自保无虞的犬儒比比皆是,我却坚信,那些做作出的嘴脸与文牍,决不能与一副真性情并论。

 

尤其是在小清如降生之后,我明显感知,他是真正如获至宝了。未料今日,我从网上获悉,他的家难竟非天灾,而在人祸:其子与父母争吵,一怒引爆煤气罐,以致自身重伤,三名亲人轻伤。据闻,当时警车、消防车提前到场布防,包括他舅在内的亲友轮番隔窗苦劝。然而,小子依旧犯傻,不顾身家性命,在震裂三室二厅的小家之时,一同震裂本可感天动地的亲情。

 

症结到底在哪里?悲剧只是这一家的悲剧么?环顾这几年,在中国大陆,各类暴烈惨案频发,竟至成人挥刀狂砍小学生,家人自屠全家人。即如赵作海一案,因刑讯逼供而九次被迫承认杀人,枉判死刑、坐牢十年后无罪出狱,据说还被某些势力“封口”,而当年冤狱的炮制者,早已一个个升迁。即如愈来愈反复无常的气候与地震之类,完全打破了天地自然的常规,打破了专家教授的“和谐理论”,只叫人防不胜防,莫名其妙。

 

我是说,叶氏的家难,其实也是国难的一部分。当事的个体各方,自然各有各的责任。然而,在整体社会的大背景下,一时里谁都无能为力。可是,谁都必须因为大大小小、里里外外的林林总总变故,为畸形的机制买单,为破碎的心灵买单。“今天究竟怎么了?”这已是一个极重大、极迫切的命题。搞不懂这个命题,谁都驾驭不了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,及至一个家庭,甚至一个自我。

 2010-5-11